最近，美国新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将“经济安全”明确列为国家安全的基石，并誓言通过结构性调整重构全球贸易体系。然而，当我们将目光投向美国内部，尼尔森·施瓦茨在《不平等的消费》中所描绘的景象却揭示了一个尖锐的矛盾：一个在内部因消费分层而日益“种姓化”的社会，如何能支撑起其宏大的、外向型的“经济安全”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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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绒绳经济：不止于消费，更是社会结构的解构
书中以迪士尼“探索湾”与“海洋世界”的对比开篇，清晰勾勒出一条“天鹅绒绳”——它既是物理区隔，更是阶层与机会的鸿沟。这条绳不仅出现在主题公园、机场贵宾厅、球场包厢、私立医院和常春藤盟校的招生办公室，它更深刻地编织进了美国社会日常生活的肌理：
●航空业：经济舱被挤压成“沙丁鱼罐头”，而头等舱却拥有淋浴间与奔驰接送。
●医疗：特约医生能为富裕家庭打通数周甚至数月的专家预约等待，而普通民众则面临日益漫长的排队。
●教育：天价大学顾问与校友网络，为精英阶层子女铺就通往名校的隐形通道。
●公共基础设施：富人通过付费快车道、私人直升机避开交通拥堵，而公共道路与交通系统的改善动力则因此消减。
这种分层不仅仅是“多花钱享受更好服务”的市场行为。施瓦茨指出，它正将二战后的民主化进程与社会平等冲动，逆转为一个“新镀金时代”的种姓制度。当最富有的1%与普通人的生活轨迹在物理空间与社会体验上彻底隔绝，共同的社会纽带与公民认同便随之断裂。
02
内部撕裂如何侵蚀“经济安全”的根基？
美国将经济安全置于国家安全的核心，旨在保障其经济体系的韧性、关键供应链的自主以及全球竞争力的维持。然而，国内严重的消费与社会撕裂，至少从三个层面动摇这一根基：
1. 人力资本与创新活力的枯竭
经济安全的长期保障依赖于持续的人才培养与科技创新。但当天鹅绒绳将优质教育、健康资源、乃至成长机会（如精英体育训练、高价夏令营）标上高价，大量中产与底层家庭的潜力将被系统性浪费。社会流动性的固化，意味着国家正在错失无数来自“绳外”的潜在天才、企业家和创新者。一个阶层固化的社会，其创新引擎必然逐渐熄火。
2. 社会凝聚力瓦解，政策共识难以达成
经济安全战略需要国内广泛的政治共识与稳定的社会环境来支持可能痛苦的产业调整、投资转向或贸易政策转变。然而，当富人能通过私人服务“退出”公共体系（如医疗、教育、交通），他们对维护和投资公共服务的内在动力就会消失。书中引用的哈佛教授迈克尔·桑德尔警告：当富人用金钱购买排他性的公共空间与服务，我们便难以将自己视为共享同一社会生活的公民。这种认知割裂，使得任何需要全民共担成本、共享收益的国家级战略都举步维艰。
3. 内部需求的结构性扭曲与不稳定
消费分层造就了两个几乎平行的经济循环：一个服务于顶层，追求极致个性化、高利润；另一个服务于大众，不断挤压成本、降低体验。这种扭曲可能导致国内市场需求结构失衡。精英消费拉动的产业（如奢侈品、顶级体验旅游、私人医疗）与大众消费拉动的产业（如基础制造业、平价零售）日益脱节。一旦经济下行，依赖富豪消费的高端服务业可能相对稳固，但广大的大众市场将异常脆弱，进而引发更广泛的社会与经济动荡。一个内部分裂的经济体，其抗风险能力实则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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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论：追求外部经济安全，却忽视内部社会安全
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试图通过重构全球供应链、强化技术竞争来应对外部挑战。但这好比一座宏伟城堡，只顾加固外墙以抵御外敌，却任由内部柱石被白蚁蛀空。
●硅谷与华尔街的繁荣，无法掩盖锈带地区与广大乡村的凋敝。
●私人消防队能为葡萄酒庄扑灭山火，但公共消防资源却可能捉襟见肘。
●常春藤盟校毕业生继续主导精英阶层，但公立教育系统却在许多地区陷入困境。
这种内部的“安全缺失”——即公民在教育、医疗、就业、尊严上的机会安全与保障感缺失——正是美国社会政治极化、民粹主义崛起的温床。它消耗着国家的政治能量，使其难以形成连贯、长远的对外经济战略。一个被内部撕裂困扰的国家，如何在复杂激烈的全球竞争中保持步调一致、资源集中？
04
启示：世界的镜鉴与选择
《不平等的消费》对我们的意义尤为深刻，因为中国同样身处经济快速发展、消费市场分层初显的阶段。书中美国的教训警示我们：
●企业追求利润时，需警惕无限度的“价格歧视”与市场细分。短期利润可能以长期社会资本损耗为代价。
●公共政策必须坚守公平底线。在医疗、教育、基础公共服务等领域，必须防止金钱成为获取核心机会的唯一通行证。
●经济增长与社会和谐必须同步。“共同富裕”不仅是道德追求，更是经济可持续发展与社会稳定的安全阀。
中国的古训“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在今天更具现实意义。国家的安全与繁荣，终究建立在绝大多数国民的获得感、安全感与对未来的共同信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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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尼尔森·施瓦茨描绘的“天鹅绒绳经济”，不仅是美国的消费图景，更是一面映照社会裂痕与未来风险的镜子。当那条柔软的丝绒绳，将人群区隔成两个渐行渐远的世界时，它所撕裂的不仅是消费体验，更是社会契约、共同理想与国家凝聚力的根基。
美国若想真正实现其宏大的“经济安全”蓝图，或许首先需要回答一个内部问题：如何缝合这条日益扩大的鸿沟，让经济增长的福祉不被少数人独占，让所有公民都能在一个公平的舞台上，共同支撑起这个国家的未来？否则，外部的城堡修筑得再坚固，内部的坍塌可能只需一瞬。
这不仅是美国之问，也是所有迈向现代化国家必须深思的时代之问。
